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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煩惱線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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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近臘月,溫度卻作垂死掙紮回升了一些,陽光不再清冷,反而帶了點珍貴的暖意。

常煙坐在研究院外面的咖啡廳,買了一杯最便宜的熱牛奶,用調羹輕輕攪拌,在純白色的漩渦裏失神,甚至連對面坐了人都沒發現。

“一杯美式,謝謝。”

點餐的聲音將她驚醒,連遲已經將頭從侍應那裏轉回來,看得出心情不錯,眼神不錯地望向她。

其實他也不是沒變,雖然依舊讓人有點望而生畏,但是氣質早就不同。以前上學的時候,他身上帶著一種佛擋殺佛的戾氣,現在反而有種沈浮商海後的沈穩。

常煙將眼神收回來,對於接下來要討論的事情難免覺得窘迫。

“錢我已經找人轉到貸款公司了,合同也拿回來了,”咖啡很快端上來,連遲淡淡道。

沒想到他的效率這麽快,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。對方已經走了九十九步,剩下了這一步,常煙心裏的壓力竟然又小了一些。

“那……我們什麽時候結婚?”

結婚。

嗯,結婚是件好事,她穿婚紗肯定很好看,連遲抿了口溫暖的咖啡,毫無靈魂的輕輕點了點頭,直到苦澀從喉嚨滑過躍進胃裏,他才難以置信得回望過去。

“我們結婚?”

“對啊,”常煙疑惑於他誇張的反應,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,“你昨晚不是說,只要我嫁給你就幫我還債嗎?現在錢的事情已經解決了,我也要遵守諾言啊。”

事情的發展顯然已經脫離了兩個人預設的車道,充滿了訝異的詭異氣氛環繞在這片空間裏。

“還是……你……你其實只是說著玩玩的?”常煙小心翼翼地先開口。

連遲這種家世和相貌的男人,何愁娶不到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,只在大學時候每天給他寫情書的女孩已經不計其數,尤其是近幾年被人情打磨,這個男人的氣勢更加顯眼。

或許他真的只是說著玩的,常煙說不清此時的心情,一廂情願的邀請將她所處地位顯得更加尷尬,像被人抽了一個耳光。

也好,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又能維持多久呢?她的心裏百轉千回,到後來已經開始思索怎麽能快點掙錢把那八十萬還上。

“當然不是。”

咖啡杯重重放在桌面,連遲雙手交叉放於桌面,面容已是方才的平靜,只是那雙眼睛裏掀起了滔天波浪,誰都不清楚,他指尖的顫動,並不是因為屈服寒風。

無債一身輕,常煙終於可以抽時間去專心自己的畢業設計,她記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沒能坐在寢室裏全神貫註的去畫一張圖。

就連忙於禮儀隊選拔的戚曉曉也註意到她的異常。

“不對勁啊,小煙煙,你最近怎麽不兼職啊,”她喊著棒棒糖湊過來看電腦,“我的媽,你這張圖太好看了。”

黑色的蓬蓬裙,是常煙最擅長的洛可可風格,就是做起來麻煩點。

“你前一段時間還說要做一套印花衛衣,雖然想創意比較費腦子,但是動起手來省時省工,反常即為妖,老實交代!”

這張圖自己確實也挺滿意的,常煙笑得開懷,在質問聲中把效果圖打包成郵件發送給導師。

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雪,常煙被白色的雪花吸引,拽著戚曉曉站到窗臺前面,“你看,多漂亮啊。”

“嘖,問你話呢,別給我轉移話題。”

她沈默。

那天和連遲見面之後,他便說要出國一趟,那裏有點生意上的事情要處理,約定好等他回來,兩個人詳細計劃一下結婚的事宜。

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們自說自話,沒有父母的參與,也沒有親朋的見證,實在像是過家家。

她忍不住苦笑起來,自己這小半生都像一場笑話,又何懼這一次呢,“曉曉,要是我結婚,你能做我的伴娘嗎?你知道的,我只有你這一個朋友。”

兒時的玩伴都走失在忙碌時光裏,她的註意力都集中在打工和還債上,更無從去結識其他人。

“結、結婚?”戚曉曉驚得一口咬碎了棒棒糖,疼的臉都皺在一起,還不忘伸手在常煙額頭上探一探,“姑娘,有什麽難處咱們都能解決,千萬別瘋魔了啊。”

“我說真的,他替我把錢都還上了,我答應會嫁給他。”

旁人不知道那個“他”是誰,只是這樣電視劇裏的橋段發生在現實中,實在令人難以接受。

戚曉曉眼神暗了下來,沒說什麽,提起熱水壺去打水了。

寢室一下子歸於平靜,小天地如大天地,無聲的環境重重擊打著常煙,也難怪人家嫌棄,自己為了錢能把婚姻都賣了,又哪裏值得尊重呢?

她悄悄抹了淚,一言不發的洗漱完,便早早躺回床上去了,床簾將她遮擋住,誰也不知道那份孤獨和憂慮。

“你愛他嗎?”半夢半醒之間,戚曉曉忽然拉開簾子竄了進來,將常煙搖醒,重覆問道,“你愛他嗎?”

常煙揉了揉惺忪睡眼,搖頭道,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但是,那天晚上我想去死來著。如果不是他,我可能真的去死了。”常煙說這句話的時候,是很平淡的,像是在講述別人家的故事。

然而沒有人知道,她站在客廳裏,被那陣煙味嗆出眼淚的時候,真的很想打開窗戶跳出去。

莫名的責任和無人理解的辛苦,早就磨滅了當初背下債務時的勇氣和堅韌,她看著躲在角落不曾言語一聲的母親,心冷大於疼惜。

合同簽下的時候,她才十四歲,她無數次的懇請媽媽別簽字,不要為了那個出軌的男人背負一分錢債務,可是沒有人在意她,只有在這時候,還債的時候,他們才能記得自己作為家長的身份。

沒有人愛她在意她,也不知道找誰幫忙,死亡難道還能比活著更難嗎?

“其實那天晚上,不管他提出什麽要求,我想我都會答應,”常煙倚在冷冰冰的白墻上面,“不僅僅是為了那筆錢,更是想給自己活下去找一個理由。”

戚曉曉沒辦法去感同身受,事實上,任何人都無法去體會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難過,只是她知道,常煙過得真不容易。

她握住那雙手,常年畫圖留下來的薄繭在她掌心,“可是……金錢維持的婚姻會牢靠嗎?如果有一天他不……”

“那我也會把錢還給他,”常煙反握住她的手,“無論我們結婚還是不結婚,這八十萬我都不會白拿。”

人真是覆雜的動物,總是要去追求不牢靠的關系,比如暗戀木真,比如與連遲結婚。

那天夜裏,常煙沒能睡著,她接到木真的短信,身邊戚曉曉睡得昏天黑地,手機屏幕微弱的光卻還是刺眼。

“奶茶要熱的吧,她不喝涼。”

“對,薯條不要番茄醬,要沙拉醬就好。”

眼前的人看似細致入微,常煙也懶得去阻止他莫名其妙的細心,過去的八年他都沒做過的事,現在倒是很熟練,果然結了婚就是不同。

木真回首便看見她心不在焉劃拉著手機屏幕,“看什麽呢?”

“你找我什麽事?”

似乎是未曾想到她的冷漠與幹脆,木真楞了一下,很不適應地拽了下領帶,“我只是,聽說你要跟連遲結婚了?”

消息居然這麽快就傳到他那裏去了?常煙聞言手一頓,繼而又猜測出來,大概是連遲故意找人傳話的。

她神情照常,點頭道,“對,應該很快了……”

“為什麽?因為你家的借款?”

木真很少會流露出這種急不可耐的神情,以前常煙追在他屁股後面搗亂作怪,也難以換來他一個責怪的眼神。

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,“這些錢你拿著,別用婚姻開玩笑,連遲不是你能招惹的。”

國行的卡上面都是金色數字,在白日光下顯得倒是很耀眼,難受的讓人反胃,最讓她惡心的,是木真那副訓斥小孩的模樣,好像她是在與他賭氣才要嫁人似的。

“你家情況也不好,這八十萬,想必是你太太的錢吧。”常煙拿起來,在手裏把玩,嘴角的笑容並不真實,帶著絲絲嘲諷。

木真大概從未被她這樣對待過,現下是真的慌了神,清了清嗓子,“不是,我上個月簽了個單,提成就……”

“那也是你太太的單吧。”

每一句話都像是鉤子,將他身上的遮羞布毫不留情的挑開,可事實擺在眼前,他那麽沈穩的人,竟然找不到借口去反駁。

常煙看著面前的男人,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秀,經濟生活的改變讓他也終於穿上了面料剪裁上等的手工定制西裝,可她卻再也沒辦法把這個木真和以前的木真重合起來。

“這次我不是開玩笑的,”她冷冷地把卡推回去,聲音帶了一絲哽咽,“你一直都說不喜歡我,可是你也從來沒有拒絕我的接近,我為你做的所有事情你都默認了,就算你真的對我沒感情,至少也別糟踐我,拿著你太太的錢來施舍我,你當我是什麽?找上門的乞丐嗎?”

常煙從包裏掏出一百塊錢,放在桌上,利落幹脆的起身,“這次我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債務,還看清了你,這頓飯我付錢,絕不欠你一分。”

她走的時候沒有回頭,也不想去審視木真的後悔,很多事情不必要去挽回,終究都是些不值錢也不需要的玩意。

男人需要的是激情,女人需要的是愛情,融合在一起其實沒有差別,也不必爭論誰更需要誰,因為在結合的時候,是彼此相吸。

就像此時的常煙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分錢回到學校,就像此時的連遲已經等不及想要見她一解思念。

“你在哪裏,我去接你,咱們去吃個飯。”

“昌盛路和新華路的交叉口,我好冷啊。”

“找個暖和的地方躲一躲,我馬上就到。”

從此以後,是等待是救贖,是愛是恨,終於也只是他們兩個的事情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前情大概已經捋清了,接下來就是小兩口互撩了。

最近天冷,大家多穿衣服哈,比心心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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